毕业季
在离别的匆忙和混乱中，MM突然问我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。
走？去哪里？
回家啊。
这个句子在我的脑袋里留下一个温暖而轻浅的印子。它是诸多感情温厚的句子之一。曾经挽救我于非常时刻。只是现在，它却只够构成一个隐忍的营帐，防止一些混乱的对未来的张望和疑惑。
真的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？
我摇头。我的理智已经回来了。我明白我应该做什么。在六月份。在这个逐渐燥热的一生只一次的夏天。
然后我送她去车站。
我一直在想，我走了，你回去就只剩下一个黑黑的房间，你怎么办啊。
她握着我的手。她的话题从来只莫名其妙地凭空腾起，但是我们心有灵犀。我知道你担心我。
然后我在车厢上。我像学着他们四年以来一如既往的样子，帮忙把行李统统安放妥帖之后再离开。
但是只是刚把行李放下而已，她就开始催我。你快点下车，车就要开了。
我不愿意走。
你快点下车。我自己可以搞定这些。
我只好抱抱她离开。然后我在车窗外面看她吃力地把大部分属于我的东西塞到卧铺底下。然后我们隔了车窗对视。然后她摆摆手又摇摇头最后开始又朝车门走。
我在车外跟着她的脚步。我们一起走完了短短两道顺着车厢的平行线。这样的线路如此安全。
然后再一次拥抱。再一次互道珍重。再一次被赶。快点回去，记住吃晚饭。她说。
我点头。
晚饭吃粽子吧。她帮我出主意。
我又点头。
我知道你担心我。胜过担心你自己。
然后我学着某个人曾经的方法，在车厢外走小小的一段路，在MM远目也看不到的地点停下。我必须看你走，就像你必须驱赶我离开一样。
那列长长的红色火车以一个令人熟悉的姿势横亘在我面前。我曾经在它不同的车厢里停歇过。我曾经在这里累积耗去了许多许多夜晚和白天。现在我的母亲在它的承载范围内。它承载过这许多。它却安详如故。
我瞪着它看了好一会。整个月台上都没有人了。车厢里开始和行车时一般的正常生活。泡面。搓脚。聊天。望窗发呆。在车厢连接处吸一口烟。
我瞪着它看了好一会。然后我落荒而逃。
我还是没有办法忍受某个终将离去的事物在自己面前长久地伫立。每一分钟都是反讽。每一分钟都是煎熬。
我经过空旷破旧的地下道。我尽量不难过。我还是没能真的送你走。
那些冲破阻碍射进出站口来的阳光晃了我的眼。我拖着疲累的腿脚向上。于是一个城市的喧嚣又以同样的视角铺展开来。
这个城市叫做济南。
这一天是2009年5月28日。
2
5月29日凌晨。我哭得像个发条紊乱的老式闹钟。徒劳地开关网页显然没有用。治愈系的音乐开到最大声也没有用。我躲在只剩一个人的陋室里抽抽搭搭哆哆嗦嗦，想，要怎么办，1点整，在黎明之前，夜晚还很长。太长了。
然后我喊一个人的名字。
我说，猪。
恩？
痛。
旧朋·猪。
腿？他问。青了么？他问。有没红肿？他问。
——那，你看，这就是七年不变猜功大法。七年之前我抱着与全世界为敌的心态顶着苦大仇深的表情在路上走，有人会闪出来，从各种不同角度问你，你怎么回事？
第二种方法是一把抓住旁边某个路人，“诶你不觉得最近她很奇怪吗？是吧！我也这么觉得！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？”
第三种方法是沉默非常久特别久十亿光年之久（什么？光年不是时间？）然后拍一张大纸到前面女生的背上，上面所有的句子都是以问号作结的。
你到底怎么回事？失恋了？父母吵架？互殴？扬言要离异？亲人里有谁得绝症了？还是你自己得绝症了？目睹凶杀现场？灵异事件？又是哪个动漫的女主角翘了？
——腿？青了么？有没红肿？
好吧，这一次我不闷骚了。我把所有的经过列出来给你。我告诉你我摔得头破血流的最近。我开始发现做解释也不算很艰难。我开始发现抽抽和打字也能成为并行不悖的事。而那个人，他听啊听啊，他偶尔打个省略号，最后他说，草。
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
后来，我是说稍微镇定了点的云淡风清太阳毒辣的后来，我说，其实那天晚上有你在很好。
立马经典的奸笑表情就浮出来迎接我。哦~有我在~真好？我怎么觉得——这么——暧昧呢——呵呵呵呵呵——
不要骂草。我跟自己说。也不要骂拷。
接踵而来的就是担心。无论我用什么表达方式，只要我尽量说话，你就能明白我想说的意思吧？
应该吧。
我大乐。恩。那我也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！
奸笑。人和人的智商还是有差距的，他说。
……
不要骂草。也不要骂拷。
3
所以说6月6日，也就是今天，这个莫名其妙地开启了一场谈话的下午，它是否有备而来呢。
它是否算是胆怯尝试中的一次，它是否也在门前踌躇过应该把重心放在左脚还是右脚。
或许有门铃声。只是我的开场通常粗心大意。我没有听见。
然后慢慢地我听见了。三年之前，宿舍楼前，畅快到露出牙龈的笑。两年之前，众多微凉而安宁的夜晚中的一个，于众多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中，我咬着自己的手关节以止住颤抖和哭泣。一年之前，我曾经期待过再一次交错的光芒，至少能再有一次总结性陈词。
可是我只找到一片空白，我以为这是结局。
而直到现在我才明白，当你怀有一颗结束的心来看这场盛会，你才能顺利发现结局或者说，某个支持你延续的节点。
新友·猫。
所谓学长姐就是，用他们的身体力行告诉你，你生活中的前情提要有哪些是需要更正的，而下期预告里又会有些怎样的可能性。
所以我一直很喜欢你排出来给我看的故事。你道理的钟摆总是在可接受范围之内。你展现给我看那些可以被解决的难题。可以被忽略的困窘。可以顺风的生活规则。可以完美的爱情。
所以我在今天下午告诉你，我其实在去年的时候，我一直在等你说，我要毕业了，我们一起吃个饭吧。
所以我在告诉你这些的时候哭了。
在你不在的时候，我写信给另外一个人，我提到你，我说，因为猫同学的新女朋友不喜欢我。
多简单的陈述。多直截了当的解释。在重看旧信的时候，我才发现，我已经可以这么冷静地来列原因。
——而实际上，我没有不喜欢你的新故事。你追着你想要的去一个遥远的地方。你二话不说地改变你根深蒂固的习惯。你坚持着适应你选择的生活。
单就这些故事梗概就散发着令人喜悦的味道。
只是我已经不能心安理得地分享。
而实际上，我非常非常喜欢你的新故事。它那么好，它甚至比旧时的那个传说更好。它本身就是一个证据，站在那里，说，人们心生向往的地带，人们爱的方向，会有抵达的一天。
就像童话里一样简简单单地被抵达，不受任何的其他的未知状况的阻碍。
我没有告诉你的是，我在过去的一段日子里很失望。对于爱。
路人甲说它是坚不可摧的磐石。宋兵乙说它是一捅就破的窗户纸。
三月。A说我就不明白了，爱有什么用。
六月。B说，关键时刻它最顶用。
反正它就是一个好欺负的受气包。它怎么定义都对。
而如何去定义坚强。而如何去定义有用。这些浮于喧嚣之上只供仰望的词。
……
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用。
我只知道你很重要。
我比较喜欢这样的表达方式。
红色蚂蚁 爬行中 